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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人出生之日起,死亡就注定了。
—— 《伊利亚特》
死亡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人们忌讳谈它,却最终要面对它。当哲学和文学毫不隐讳地把“死”这个触及人类灵魂深处的奥秘揭示出来时,人们才猛然发现,“死”已经成为并将继续成为许多文化现象的活的源头。
接下来,为书友们推荐一本关于死亡的书:
《死亡滑过指尖:文学大师笔下的生命哲学》
作者丨[美]维克多•布朗伯特
本书于2013年荣获沃伦—布鲁克斯杰出文学评论奖。著名媒体《出版者周刊》《华尔街日报》《哈德逊评论》等推荐。透过托尔斯泰、卡夫卡、伍尔夫等8位文学大师对死亡的思考,对待死亡让我们从畏惧的面对到平静的领悟。
布朗伯特的这本《死亡滑过指尖》是一本充满智慧的书,它与那些顽固感情化的文学专家们充分展开了辩论,用明确和尊重的态度来对待死亡——这样悲剧和极为伤心的主题,用平静、理解的心和令人敬佩的勇气来看“轻”它、藐视它。布朗伯特运用其敏锐的洞察力研究了8位文学大家(列夫•托尔斯泰、托马斯•曼、弗兰茨•卡夫卡、弗吉尼亚•伍尔夫、阿尔贝•加缪、乔治•巴萨尼、J.M.库切、普里莫•莱维)对死亡的见解,朴素直接的创作风格使他能够在审视中非常清晰地阐述作品的哲学和美学基础。除此之外,他还对几位文学大家的母语进行研究,以求能够挖掘出作品在翻译的过程中丢失的细微差别。
作者之所以选择这8位作家,是因为其作品的主题是很有对比性的,也很可能产生不同的观点。有几位作家关注个体精神或肉体的死亡,比如,托尔斯泰笔下的伊凡•伊里奇和托马斯•曼笔下的阿申巴赫,虽然后者的小说中仍有整个城市遭到疾病侵袭的一些情节,但这不妨碍该小说的主题仍是关注个体的死亡;其他作家则对一个集体、一种文化甚至文明的灭亡进行深刻反思,比如,乔治•巴萨尼在其作品中讲述了意大利费拉拉市犹太人的悲惨境遇,普里莫•莱维描述了纳粹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暴行,阿尔贝•加缪在其寓言小说中写道,瘟疫正从人的精神层面威胁人类和人性价值观的生存。还有其他的几位作家,比如卡夫卡、弗吉尼亚•伍尔夫、J.M.库切,他们除了探讨以上话题外,还对文学和死亡之间的黑暗地带进行了深入思考。
托尔斯泰,《伊凡•伊里奇之死》
托尔斯泰的代表作《伊凡•伊里奇之死》深刻揭示了一个普通人内心的空虚、道德的败坏以及在追名逐利过程中的盲目和自私。直到身患重病、垂死之时,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的一生是多么失败。死亡最终也让人体悟到生活的本质。“死亡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了”,这是伊凡死前说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他仍面带微笑,这与邓恩的十四行诗中最著名的“死亡再也不会有,死亡,你自己应该死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托尔斯泰从广义的精神视角展现了伊凡这个普通人的个人命运。而与托尔斯泰不同的是,托马斯•曼从一开始就把故事主人公古斯塔夫•冯•阿申巴赫的毁灭置于欧洲大灾难的背景下。阿申巴赫过度超越理法的贪欲导致了他的死亡,但是这位唯美主义者自我毁灭的冲动也预示着邪恶潜在地对集体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在托马斯•曼之后的小说《浮士德博士》中达到顶峰,在天才作曲家艾德里安•莱福•库恩向恶势力妥协中也可见一斑。这股恶势力象征着德国乃至欧洲大部分地区的毁灭,其意识形态将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无法挽救。
卡夫卡,《审判》剧照。
弗兰茨•卡夫卡的作品讽刺性强,始终在揭示人类的弱点,向读者展示生活中死亡是多么倔强。此外,这些作品在死亡与写作之间建立了一种必要的联系。正如小说《在流放地》中描述的那样,一台台死亡机器简直就是一幅幅残忍血腥的图画,一台印刷机居然可以在活人身上刻字,把人折磨致死,这也预示着死亡集中营时代的到来。古代的法律和原始的刑罚在卡夫卡的著名作品《判决》《变形记》《审判》与《城堡》中都可以找到。这些幻想反映了人们生活的疾苦、无尽的愧疚、深深的挫败感和自杀的冲动。死亡反而成了期待中的解脱,现实则让这些主人公在走向死亡的旅程中饱受磨难。
伍尔夫,《达洛维夫人》
读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作品,我们恍若进入了一个虚伪、精致的虚幻世界。在唯美而富有诗意的散文中,有一种灵动的感知力,可以觉察到情感上任何微小的变化。伍尔夫的作品流露出了对暴力莫大的恐惧情绪。在小说《达洛维夫人》中,反复出现的武器、残暴和毁灭等场景毫无疑问都是有迹可循的。一方面是由于刚刚结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们留下的阴影;另一方面就是伍尔夫发现,一场新的战争可能会导致人类文明的崩塌。《到灯塔去》中哀伤的基调为该小说增色不少,这也把刻板的思想、逝去的时间和万物永恒的性质紧紧联系在一起。写作本身是一种对死亡的蔑视,但就在各种灾难要吞噬整个世界的时候,这种想法最终也被伍尔夫质疑。她最担心的就是,就连所谓的救赎文学也会土崩瓦解,也会放下所有希望,沦为死亡可怕的帮凶。
犹太人大屠杀遇难者的墓地和虚构的坟墓是乔治•巴萨尼的小说《芬奇-孔蒂尼花园》中主要的隐喻。这部作品主要围绕意大利费拉拉市犹太人注定的悲惨命运展开。全书可以当作一本回忆录来读,也可以当作诗文的一次复兴来品味。巴萨尼强调说,对于回忆的虔诚可以让一个充满失落感的、将要灭亡的世界重获新生。爱人的离去、群体的死亡、一个社会阶层或一种生活方式的消失(如在《苍鹭》(The Heron)中所描述的那样)这些都是巴萨尼作品的主题,而这又赋予了巴萨尼新的使命,那便是传达已逝者世界的消息。巴萨尼年事已高,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眷恋着时日不多的生活,眷恋着辉煌的过去,又把自己与这个混乱的世界和那死后的世界大胆地联系起来。
相比之下,J.M.库切在小说《幽暗之地》和《等待野蛮人》中,公开地关注暴力、酷刑、肉体上的虐待和死亡的耻辱。他有着强大的“暗黑”想象力,能编造出各种残暴的场景,但这些场景又能清楚地说明伦理和政治问题。恐惧和恐惧的气味是一种暗喻,指的是被种族隔离的南非。尤其是在《钢铁时代》里,南非更被看成一座可被肆意屠杀之国。但是,除了那些历史遗留的伦理因素(包括法西斯的死亡意识形态)之外,库切对权力的行使、对人类和精神正直性的侮辱都表达了不满。人体的脆弱和死亡的耻辱被假定为基本真理。但是,由于间接地自我导向,库切认为,文学有着侵害人身的极大倾向,因此,他最后认为写作是种致命的毒药。
加缪,《鼠疫》La Peste
在阿尔贝•加缪的世界里,虽然与死亡的斗争必须进行下去,但死亡是不可战胜的。其小说《鼠疫》中的主人公是位医生,并竭力与死亡做斗争,但是,他发现那些致命的病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完全消失的。这种致命的疾病,也是一种道德和政治的疾病,总会周期性爆发。加缪所有的作品都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在他还是个幼儿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弹片击中阵亡了;他自己也感染了结核病;他对死刑的恐惧,使其一生都在与那“断头台”做斗争。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对生命的赞歌,都因他心中喷涌的创作情感而变得充满活力。加缪反对包括否认在内的一切谎言,反对一切形式的学术造假 [正如小说《反抗者》《堕落》和其他作品中所描述的]。加缪在当时的学术氛围中勇敢地站了出来,与顽固的意识形态和自怨自艾的空想家们做斗争,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会让我们受困于所谓的“死亡王国”。
普里莫·莱维,被誉为意大利国宝级作家。
也是奥斯维辛幸存者,第174517号囚犯。
普里莫•莱维是本书涉及的最后一位作家。莱维在描写奥斯威辛集中营时,用了整整一章描写但丁的《地狱篇》中主人公尤利西斯的遭遇,以此表达在饥饿和毒气的恐惧中对生存的渴望。莱维能将自己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经历付梓成书,对他来说是一场与绝望的斗争,帮他驱除心魔,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然而,在莱维的一生中,自杀的想法仍时不时地困扰着他,直到他从集中营出来大约40年后的某一天,他亲手夺去了自己的生命。他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死亡,这让他对生活越来越悲观。莱维曾经是一名年轻的科学家,对知识的力量充满信心。但是,后来他觉得科学愈发地带有自我毁灭和犯罪的性质,他在集中营里看到的暴行也让他越来越恐惧。莱维认为,自然是会杀人的,能吞噬万物。他理解的进化论、自然选择论(这是集中营里一个可怕的词)、适者生存论都是残酷的法则,都会勾起他最可怕的回忆和心底的恐惧。死亡集中营成了唯一的真理。它出现过,所以它还会再次出现。死亡的列车正在等待发车。正如期待死亡的约伯与渴望生存的尤利西斯形成的鲜明对比,莱维心中最不祥的预感与他信奉人文主义的信条也是截然相反的。
当死亡滑过大师的指尖,那富有张力的文字,为生命打上绚烂的底色。作家对死亡的描述时而浪漫,极具诗意;时而倔强,像自由宣言;时而恐怖,令人窒息;而更多的则是,在日夜的轮回中,对死亡的永恒思考。或许所有的思想和艺术最终都会在死亡的暗示里找到根源,而向死而生的勇气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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